我常覺的我搞不好有平埔族的血統。
我是來台灣的第二十一代了,先祖於雍正年間,從大陸福建漳州南靖渡黑水溝來台,先在彰化落腳,後來越過八卦山,在南投草屯定居下來農墾,漸漸形成小村落。
多年開墾下來,我家有積了一些農地。
後來看到一些文獻中記載,早期來台的先民,常有與在地原住民通婚的情形,之所以會通婚,乃因當時清朝行「鎖國政策」,禁止沿海居民移民到台灣(因那時有明鄭據台及沿海海盜猖厥的原故),所以渡海來台的,以現在的術語,就是「偷渡客」的意思,難帶女眷同行;另一個原因是當時的原住民多係「母系社會」,女性為一家或一族之主,土地所有權掌握在女性手上,那麼,那些「羅漢腳」要取得農地,透過通婚,娶原住民女生,是一個不錯的管道,所以我猜我不知那個「祖祖母」搞不好就是平埔族的女性呢。
當然,與原住民通婚,就漢人的觀點來看,是不太容許流傳下來這些家族故事的,因此,也不可考了。
後來三七五減租及耕者有其田政策,再加上我爸為獨子,當時他年紀也小,也有被人強占土地的情況發生(此即「意外的訪客」那篇文的背景)所以我家土地就一塊、一塊的又不見了。
我爸二十一歲起就在省政府任公職,做了四十多年的公務員,他這種背景下,想必是非常忠黨愛國的吧?然而,我記得我國小時笨笨的,在一言堂式的教育下(還記得說台語要被罰錢那個年代嗎?),老是回家向老爸說政府如何如何的好之類的話,那時我爸雖沒罵我笨,但也不搭理我,一直我漸漸大了,才知為何老爸會如此。
記得高二時,第一次聽到 公民 老師提到二二八事件(在此之前,對二二八聽都沒聽過),回到家後便興緻勃勃的與老爸談起了這個話題,老爸說他那時還小,只記得埔里有原住民坐著日本軍留下來的卡車,大家拿著槍,準備要去打仗。
接著,話筴子一開,老爸開始說了一些從沒說過的家族故事。
『「三七五減租政策」把這些手握農地的地主說成好像是搶來的一樣,好像現在政府把他拿回去是天經地義的,但這些土地可也是你的祖公阿拼命努力取得的,老一輩的說過,以前原住民還會三不五十的下山來「出草」,當時全村的人全跑光了,就是我們祖先守著這些土地,人躲在臭池子內不肯走,等出草結束,爬出水池時,全身都是水蛭呢…,還有…』,老爸有點動氣的說著。
原來老爸在氣我家土地被政府搶走的事,呵。這也難怪,我終於可以理解為何他一直都不願意加入國民黨(那個時期,公務員想要好好升官的話,入黨是最基本的門票),也終於可以理解為何我在小學時常在家中發現一些黨外雜誌的原因了。(我對一本美麗島雜誌至今仍有印象,封面是全紅色的,配上美麗島三個大黑色的字體,以及不少李敖被查禁的書,我對內容其實一知半解,但對他書的標題,如「喇叭、喇叭、吹喇叭」,以及一堆書上所配的裸女圖,倒是印象深刻,哈)。
喔,話題扯遠了,我今天是談平埔族呢。
幾年前,一件法律案件,遇到一個對造的律師同道。
他大約大我個七、八歲吧,二人聊著聊著,竟發現都是南投人,且也都住草屯。
哇,難得,在台北遇到南投人已很困難了,更何況又是同一鎮的人。
「大律師,你草屯那?」我問他。
「你知御史里嗎?」,「我知阿,我阿媽就是那理的人」,我興奮的回答。
「御史里進去一點,有一個叫『番仔竂』的地方,我是那理的人,我是平埔族的原住民啦。」他回答。
哇,那我興緻可高起來了,連忙問他,有沒有在拜「阿立祖」(按:阿立祖是平埔族的信仰之神,取瓶子來代替這個神,也可以說是一種拜瓶子的信仰方式,常以梹榔為祭品)?生活方式與一般人有何不同?
大律師說他小時公阿過逝時,他還親眼看到遺體是以白布包裹放在床下來處理的,此與漢族的方式完全不同 。
又這位大律師熱衷於建國黨的事務,因此我好奇的問他,為何如此的「純獨」阿?為何比民進黨還獨?
他說阿,我們這種明清來台的移民號稱才是真正的台灣人,三十八年過來台灣的都不叫台灣人,這可大錯特錯喔。真正的台灣人是我們原住民才對。
「歷史課本都把鄭成功說成是民族英雄,那可是你們自已的看法,鄭成功就我們而言,可算是個大仇人!鄭氏據台後,一度派兵自南部往中部進軍,沿路接觸到原住民部落,若歸順鄭軍的,就放過一馬,遇到不願投降或談不攏的,常就是屠村,把整個村子的人全殺了,但歷史都故意略過這段,這些都是我祖先以口傳的方式流傳下來的…」。
原來,台灣這塊土地,「二二八事件」,不止發生過一次呢。外來勢力每進來一回,台灣就被傷害一次,唉。
終於知道這位大律師為何那麼的「獨 」了。
我阿媽六十多歲時,滿臉皺紋,但唯獨那雙眼睛,還是依然美麗又深邃,就如同原住民的眼睛一樣,她又出身於「番阿寮」的御史里…嗯,我更加懷疑我搞不好有平埔族的血統呢!
BY-簡啟煜律師,200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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