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手機震動，出現049南投的區域號碼。
這當然不是爸媽打給我的電話。但我還習慣性的心裡震了一下下，才又很快的恢復平靜。
以前爸媽晚年時，接到南投家裡的電話，我都會有恐懼感。因怕他們告訴我家裡又出了什麼事，因怕他們告訴我誰又住進了醫院。
老爸晚年住院的頻率尤其高。
震波碎石、尿毒飆高、手臂做人工膢管、長飛蛇、公務車差點撞進大卡車車底而住院、肺積水…等等。
然後說也悲哀，只有他們住院時，也是跟他們最親近的時光。
老爸是魔羯座的，又當了四十多年的公務員，不苟言笑、嚴肅至極點。
但當他躺在病床上，面對檢驗指數公布的不確定感、面對等會兒要推進手術室的恐懼感，這時爸爸才會變成比較小朋友一點，這時我也才比較能聊些有的沒有、摸摸理整他的額頭上的髪、聊聊出院後要去吃什麼好吃的…不然平常我每周打個電話回家問侯，或他們打電話來時，都在說正式的事，從沒講過什麼心事。
我其實在台北生活時，都非常想念南投的爸媽。非常想念，可能應該就會常打電話回家才是，但可惜不是。
因為怕家裡又出了什麼事，或者不知要說什麼話，以致於電話問侯的頻率不高，然而，被次接通電話，發覺他們都安好，掛完電話後，心中大石就落了下來。
有回，夜色初上時，我一個人回到南投老家。那年我爸已退休了，差不多是六十七、八歲的年紀。
進了他房間，光線暗暗的，窗外的蛙鳴自紗窗傳了進來，單調的音節不斷的重複、重複。
我看不是很清楚他的臉，因他有點低側著頭跟我說，他發覺他「沒有反應了」。
雜碎宏亮蛙鳴突然好似因我的一片空白嘎然而止。
「什麼叫『沒反應了？』」，我心裡想著…難道身體又出大問題了嗎？……接著從他淒苦眼神得知，原來他在說男性雄風這檔事…。
「哇靠……一個三十歲就得了高血壓、常年來一直在吃降血壓的藥，然後是糖尿病、接著又一直洗腎，身體愈來愈乾瘦的近七十歲老人…現在才說他不能勃起了…這未免也……太強、太強了吧…」我心裡這樣想著，但並沒有把心中的這一段「感想」給說出來。
因我完全無法料到老爸竟會告訴我這檔私密事，害得我不知所措。
當下我只好很制式的說，唉約，年紀那麼大了，還想這件事，沒有關係啦，不重要了啦…之類的爛話。
但說著的同時，我在想，老爸這幾年是都怎麼偷偷爬到老媽床上的阿…他們早分房睡了，我以為他們早沒性生活了哩。
老爸迄今走了快十年了，我真後悔當下為何沒有給他讚一下，連到他過世前也都忘了讚美他一下，真是後悔至極！所以，就在今年父親節的前夕公告周知，然後呢，我要把這篇文章列印下來，明年掃墓時燒給他。
一個女孩在MSN上說，她在台北讀書、工作十多年，去年才搬回南部老家與爸媽同住。
我毫無考慮的馬上敲了鍵盤回說：「好正確的決定！」。
我是由衷而且後悔的，打上這一句話………………。
--- 簡啟煜律師2011.8.7父親節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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